“留守兒童”這個隨時代而生的群體,已愈來愈受到全社會的廣泛關(guān)注,畢竟,近6000萬留守兒童的問題絕對不是一個小問題。針對這一問題,有關(guān)部門、機構(gòu)與專家在進行深入地探討與研究,以期最終出臺一個能有效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與措施。與此同時,因留守兒童而困窘的千千萬萬個農(nóng)村家庭也在現(xiàn)實中紛紛尋求出路。在我市的施甸縣老麥鄉(xiāng),就有這樣一個特殊的家庭始終維系著這樣一群孩子的期望與冷暖,請看——
張國富這個名字,并沒有給他帶來一絲一毫富足的征兆,相反,由于生性木訥、善良,盡管已人到中年,可他半輩子,幾乎都是在困窘與蹭蹬中度過的,還落下了一個“農(nóng)村保姆”的雅號。
6月初,記者一行在鄉(xiāng)政府宣傳干事的帶領(lǐng)下來到了施甸縣老麥鄉(xiāng)清河村小樸寨居民小組。走下灰塵撲撲的越野車,抬頭便看到一個40多歲的男人在立于崗上的家宅外向我們招手。一棟出廈的傳統(tǒng)農(nóng)村建筑孤單單立在萬山叢中,一如眼前這位有點形單影只的老爺兒們——多年來始終照看著4個留守兒童、一個孤兒的張國富。
眼前的“家”,盡管已經(jīng)蓋了新房,可整棟建筑,除了可以遮風(fēng)避雨,其實就是一個還不曾作任何裝修的框架。而就是這一框架,已讓張國富背了13萬多元的債務(wù)。為了迎接記者的到來,體弱多病的他與同樣病魔纏身的老婆黃金地忙活了一上午,到山外的小賣鋪買了瓜子與糖果,盡管自己不抽煙還不忘買了煙。對經(jīng)濟上捉禁見肘的夫婦二人而言,這又是一次破費,記者心里不禁暗暗難受。由此更加迫切地想知道,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夫婦二人在自身已非常困難的情況下,仍義無反顧地承擔(dān)起照顧4個留守兒童和一個孤兒的重任,在冷峻的萬山叢中默默詮釋著“大愛無疆”的真正含義?
困難面前,他默默接過“接力棒”
因山體滑坡,張國富不得不把家從村腳搬到了村頭。盡管負(fù)債累累,可主人公一家已根本不可能依靠土地上的勞作來償清債務(wù),因勞作時頻繁出現(xiàn)的呼吸困難,迫使他無法再做任何重體力勞動。這對始終靠重體力勞動來養(yǎng)家活口的他而言,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悲哀。為了活下去和查清病因,他幾乎跑遍了市內(nèi)的所有醫(yī)院,最終均無結(jié)果。后來到省城請專家檢查,才找到了真正的病因——重度神經(jīng)性功能癥。醫(yī)生建議他絕不可過度勞累,尤其不能接近茄科類植物。這就意味著一直靠栽種烤煙維持生計的他從此將不得不放棄。而自那以后,僅有小學(xué)文化水平的他便只能靠在附近村寨打零工維持生計了。
“欠了那么多的債,孩子又這么多,這些年你是靠什么撐過來的?”記者問。
“……靠責(zé)任!背烈髁税肷蔚膹垏粓笠砸粋淺淺的笑。
“應(yīng)該是愛吧?”鄉(xiāng)干事接過話茬。
張國富的目光掠過山崗,眺向了遠(yuǎn)方。毫無疑問,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從前——
2005年的一個冬夜,張國富的堂弟張國旺家里傳來了嬰兒的陣陣啼哭聲,孩子哭了好久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。住在隔壁的張國富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,趕緊與妻子起身跑到堂弟家里查看究竟。一問方知,原來是堂弟媳趁男人睡熟后偷偷離家出走了。而事情遠(yuǎn)沒有就此結(jié)束,在堂弟媳出走不久,堂弟也以外出打工為由丟下9個月大的孩子從此音訊全無。張國富說,那一年,他的女兒張怡剛滿四歲,面對這樣一個境況,他和妻子商量后毅然替堂弟撫養(yǎng)起了這個不幸的孩子并取名為張釗。
養(yǎng)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由于家里困難,也沒錢買奶粉,夫婦倆只能磨米漿調(diào)米糊給孩子吃。一歲零三個月時,小張釗開始呀呀學(xué)語,一天,張國富背著他幫助妻子在地里干農(nóng)活時,小家伙竟沖著他喊了一聲“爸爸”,沖著黃金地喊了一聲“媽”。這稚嫩的一聲喊,讓夫婦倆熱淚盈眶,同時也更堅定了無論多么困難也要把孩子撫養(yǎng)成人的念頭。
“親生父母不要他,我們要,欠債我慢慢還,孩子我慢慢養(yǎng)!睆垏徽f。
二胎與孤兒,他們選擇了后者
與自家男人一樣,妻子黃金地同樣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,可這好聽的名字同樣沒給她帶來過任何好運。自若干年前在南傘打工與張國富認(rèn)識并喜結(jié)連理后,身體狀況就一直不好,生下女兒張怡不久,她就患上了糜爛性胃炎,這些年來,經(jīng)過反復(fù)治療,依舊不能徹底根治。由于自身的身體狀況,加之領(lǐng)養(yǎng)了小張釗后,她與丈夫便打消了再生第二胎的念頭。
張國富告訴記者,因張釗年紀(jì)尚小,平日里,夫婦二人自然會把更多的時間花在他身上,無形中也就忽略了自己的親生女兒。每每想到這些,對女兒,他心里總有愧疚。作為父親,他只能希望女兒長大后能給他更多的理解和包容。
翻開這一家子的影集,除了幾張合影外,影集中貼滿了裁剪成各種圖案的小紙條,這些紙條都出自女兒張怡之手。其中一張這樣寫道:“我不曾有過快樂的童年。父母從沒給過我特別的關(guān)愛。每當(dāng)同學(xué)們在我面前說起童年的種種快樂時,我的腦海總是一片空白。有時老師讓我們在作文中寫童年的趣事。天啊,我真不知道自己該寫什么……”
面對記者的困惑,張國富講述了這樣一件事:有一天,女兒生病了,剛好那天老婆外出不在家。當(dāng)時養(yǎng)子張釗剛滿一歲,不能將其獨自留在家中。萬般無奈之下,他只好背上養(yǎng)子,牽著病懨懨的女兒向山外的衛(wèi)生室走去。“自個兒的女兒病成這樣你不背,倒背著別人家的孩子。真弄不懂你……”他說,那一天,面對鄉(xiāng)親們的指責(zé),他一次又一次地躲著女兒投向自己的目光,其內(nèi)心可謂五味雜陳。末了,也只能堆著笑臉對大家說:“這孩子可憐,爹媽不在身邊,我就是這孩子的親爹……”
類似的事情其實還有很多,可事實是,這天底下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愛自己的女兒。正所謂歲月無痕,惟石能言。終有一天,長大后的女兒會明白他的苦心,也總有一天,他這份無私的愛一定會有回報,而這份回報就是孩子們毫無扭曲地健康成長。
留守兒童融入家庭
如若說,主動領(lǐng)養(yǎng)小張釗是一種親情間的無奈,大伙還可理解,那么主動為大哥、二哥兩個家庭照顧留守家中的孩子,大家就有些困惑了,畢竟,病痛的折磨已讓夫婦二人走到了近乎山窮水盡的地步。在常人看來,這兩口子其實就沒必要這么做——
2009年,大哥張國賢夫婦為了生計不得不遠(yuǎn)赴福建打工,13歲的兒子張明和10歲的女兒張平被迫留在家中。盡管大哥走前并未對他作過任何交待,可作為叔父,他少不得要時常去看望一下孩子們。有一天,他再次去看望兩個孩子時,發(fā)現(xiàn)又臟又臭的孩子居然在吃兩天前的冷飯,因天氣太熱,那飯已經(jīng)有點餿。他說,那一刻他的心痛到了極點。為什么?因為父親早逝,他與哥姐們從小也是在缺少家庭溫暖的情況下磕磕絆絆長大的。而這一痛,他就干脆把兩個孩子接到家中養(yǎng)起來。這一養(yǎng),就是整整7年。
2011年,二哥張國位夫婦步大哥后塵也前往福建去打工,留下11歲的張建和8歲的張余無人照顧。走前,二哥躑躅了很久才到家中與他商量,能不能幫他也照看一下孩子。張國富毫不猶豫地說:“你放心去吧,二哥,有我在,這孩子就一定不會學(xué)壞!
就這樣,張建與張余也走入了這個家庭,而這一養(yǎng),又是整整5年。
至此,張國富夫婦帶著6個孩子同吃同住,做起了名副其實的保姆。
“照顧4個孩子他們給你寄錢嗎?”記者問。
“寄的!睆垏稽c了點頭。“為了將來有據(jù)可查,孩子上學(xué)的每一筆開銷我都記在了本子上!
“據(jù)說學(xué)校很遠(yuǎn),照顧這么多孩子上下學(xué),你是怎么做的?”
“為了一碗水端平,我一個孩子都不接送。當(dāng)然,生病的例外。否則,就一輛摩托車,你說我該載誰?”張國富說。
而就因為這樣,女兒張怡可謂滿腹艾怨。
“瞧,她把所有的話都寫在里面了!秉S金地翻開了那本影集遞過來。
于是,記者又再次讀到了這樣一張小紙條:“我在心里抱怨過,為什么他們的父母為了掙錢忍心丟下自己的孩子不管。他們這是干涉了我的家庭,奪走了本應(yīng)屬于我的幸福。每一次上學(xué)很累的時候,我總幻想著爸爸能送我;每一次看著同學(xué)們喜笑顏開地做著父母的車子離去,我就會想哭……”
張國富告訴記者,自己的女兒14歲,已經(jīng)上初二;養(yǎng)子張釗10歲,上小學(xué)四年級;大哥的兒子張明高中畢業(yè)后已隨父母去打工,女兒張平16歲,上初三;二哥家的張建14歲上初二,張余12歲,上小學(xué)五年級。因只有一輛摩托車,所以,每個星期五他名義上是去接孩子們,其實只為他們載書包。孩子們會一起結(jié)伴回家。
孩子們心里的好父親
為獲知孩子們內(nèi)心真實的想法,記者一行來到了孩子們就讀的太和中學(xué)。
第一次面對記者,寬敞的教室里,4個孩子羞澀的擠在一塊。
坐在記者面前靦腆的女孩子就是張國富的女兒張怡,問及如何看待父親平等對待她與兄弟姐妹們的這種行為時。她沉默了很久,沒有說話。
“你覺得父親好嗎?”記者又一次試圖和她交流。
“曾經(jīng)確實有過父母的愛被哥姐們奪去的想法,也不敢對父母表露,只會悄悄寫在筆記本里。寫出來了,心里就會覺得好過多了?涩F(xiàn)在的我想法已經(jīng)不那么自私了,反而覺著有哥哥姐姐們在一起,不僅能相互照顧且樂趣多多,從中也明白了父親的苦衷和不容易,他絕對是一個好父親!睆堚f出了自己的心聲。
聽著妹妹的這番話,張建張平兄妹倆臉上漾起了一種感激之情,露出了甜甜的笑容。兩兄妹告訴記者,在叔父家的這些年里,叔父每時每刻都在代理著父親的責(zé)任,學(xué)習(xí)成績不好他會放下農(nóng)活到學(xué)校找老師溝通,尋找原因。生病了他會帶他們?nèi)タ瘁t(yī)生,噓寒問暖,極盡照顧。他們做了錯事,他從不大聲喝斥,而是耐心地坐下來,與他們擺事實,講道理。有時他們甚至?xí)X得,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,也未必會像叔父這樣有耐心。叔叔與嬸嬸這輩子不容易,他們現(xiàn)在上初中了,很多道理他們都是明白的。而他們所能做的,就是好好學(xué)習(xí),有朝一日成人了,有能耐了,再回報叔父一家的養(yǎng)育之恩。
采訪結(jié)束后,記者把孩子們這些想法反饋給張國富,這位已近不惑之年的漢子悄悄流下了淚水。他說,說到回報,其實他與老婆自始至終只有一個念頭,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孩子們學(xué)壞了。只要他們健康成長,學(xué)了本事,這就是作為長輩想得到的最大回報。這是本能使然,也是愛的使然。至于眼前的困難,他相信只是暫時的,一個大活人,絕對不會被尿憋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