迫不得已，把家搬到城郊居住，房屋雖然簡陋，但庭院卻很寬敞，我不愿將整個院子都鋪成混泥土場地，還留有一塊百余平米的空地，本來打算種花，卻只在地邊種了一棵芒果，兩棵番石榴，三棵番木瓜外，地的中間部分幾乎是荒蕪的空地。也許，我是農(nóng)民兒子的緣故，內(nèi)心里對土地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崇敬和珍愛的情結(jié)，看著土地閑著覺得挺可惜的，便有了開墾種菜的想法。 

前些年工作太忙無力顧及，母親雖有心耕種，卻因年事已高，只是嘴上總念叨著說，“要挖地種菜”，但力不從心，始終沒有付諸行動，院中的空地閑置了好幾年。夏秋野草葳蕤，一派生機(jī)勃勃，冬春草枯荒涼，落滿厚厚的樹葉。

今年清明后的一個晴天，我特意買了一把鋤頭和鐮刀，花了一個周末的時間，清理干凈雜草，將荒地深耕了一遍，撒上積攢了好幾年的雞糞，鋤碎土垡理墑?wù)?，一片像樣的菜地便開墾出來了。出了一身大汗，雖有些累，不過，望著方方整整的菜地，那蓬松紅泥土的清香，身上的疲倦便仿佛消失了。坐在院子涼棚下擦著汗，反復(fù)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，就像裁縫欣賞自己做的新衣一樣，有些得意，有些欣喜，也有些飄飄然。

趁著春末夏初的雨水和陽光，我在地里種了些糯玉米、黃瓜。兩周過后，玉米種子居然像約好了似的，用尖尖細(xì)芽椎頂破土皮率先出苗了，接著菜豆，黃瓜葉此地破土出苗，最后出苗的是苦瓜，它們張開兩片肥厚嫩綠的子葉，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，褐黑紅色的菜地有了綠的點(diǎn)綴，頓時一片生機(jī)。

農(nóng)諺說得好：“有收無收在于水，多收少收在于肥”。幼苗們不僅有了雞糞的滋養(yǎng)，還得到雨水的潤澤，相互攀比競爭著，“噌、噌、噌”直往高處長，水潤水潤的葉兒長大了一片又一片，毛茸茸的，像是給土地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綠棉被，用手背輕輕一探，還有些酥酥癢癢。 可是種植的莊稼幼苗快速生長的同時，雜草發(fā)瘋似的猛長，早晚有空要不停地除草。當(dāng)瓜豆長到七八片葉子時，秧子便不再往高里長了。母親又提醒說該上架啦，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。去砍了些七彎八扭的棍子插在地里，幾天后黃瓜秧、菜豆秧便長出了幾根嫩嫩的絲條來，緊緊抓住棍子直往上爬。接著玉米也長大到七八片葉子，風(fēng)一吹就倒伏了，母親提醒說需要培土固根啦，給玉米中耕培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它需要頂著烈日，揮汗如雨，還要留心手背和臉被玉米也劃傷的風(fēng)險，給玉米中耕的體驗(yàn)，讓我對小學(xué)語文課本理的古詩《鋤禾》有了深刻切貼的感悟和理解。“鋤禾日當(dāng)午，汗滴禾下土；誰知盤中餐，粒粒皆辛苦？”是??！三分種七分管，農(nóng)耕勞累，農(nóng)耕繁忙，農(nóng)耕不易。原來有生命的植物也跟人一樣會使小性子，你不伺候好它，它便會賭氣跟你鬧別扭，讓你一心一意管護(hù)它。

最讓我欣喜的是黃瓜開花的那些日子，金黃的喇叭型花朵從墨綠色的秧架上一朵朵鉆了出來，引得采花的蜜蜂和蝴蝶們紛至沓來，于是院子里又多了一道別樣的風(fēng)景。鄰居們來串門時，都會好奇地走到園里，這邊瞧瞧，那邊看看，嘖嘖稱贊。小黃花還未凋謝，便從花與蒂之間結(jié)出了一個個青嫩的小黃瓜來，像剛剛出世的嬰兒般，帶著點(diǎn)點(diǎn)靈氣和無限生機(jī)。過幾天，花兒謝了，小黃瓜便使勁伸展著自己的身體，一個個水靈靈地吊掛在架子上，有些調(diào)皮，又有些可愛，可你硬要去觸摸它時，小黃瓜身上的小刺卻像惡搞似地會猛扎你手指一下，警告你不要來騷擾。不是很疼，卻讓你自覺地收回自己的手。當(dāng)黃瓜長大，該采摘的時候，可我卻犯了難，像自己孩子一般看著長大的瓜兒，我怎會忍心它們從藤架上摘下，結(jié)束其蓬勃的生命呢？

中秋節(jié)后，一個春夏勞作，在一次次采摘和享用中很快過去了。我又一次深耕平質(zhì)了土地，種上了蠶豆和豌豆，并在蠶豆間撒了些青菜白菜籽。幾天后我發(fā)現(xiàn)那些青菜白菜苗，剛剛發(fā)出來的時候兩片芽小，是青菜還是白菜，慢慢長大了后，才從細(xì)小的葉片辨認(rèn)出它們的身份來。我家的院墻外有棵高大的榕樹，寬大的闊葉隨風(fēng)吹落到地里，來不及撿起來時，便把密密的青菜白菜苗給嚴(yán)嚴(yán)實(shí)實(shí)地遮蓋住了，可是，青菜白菜苗卻是天生的倔脾氣，桀驁地從榕樹葉的邊緣掙扎出來，探出嫩黃纖細(xì)的小身板享受陽光，中間的青菜白菜苗找不到出來的罅縫，竟一齊發(fā)力，用單薄的身體把比自己大幾十倍的榕樹葉高高地頂了起來，那種驚人的求生場景，著實(shí)讓我呆望了許久。

難得在這人潮如海，車潮入流的縣城郊外，有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窩，庭院里竟還有一片地來供我伺弄。時間長了，在跟土地和綠色生命打交道的過程中，對自然環(huán)境，生命便有了些新的感悟。很多時候，蹲在地邊靜靜地看著這些植物時，我會深深地陶醉其中，什么都可以不想，什么煩惱都可以暫時忘卻。有時候，我甚至能看見瓜豆藤蔓在架上慢慢爬動的樣子，讓我忍不住會伸手去觸摸一下它們的身體，或者會找根細(xì)線，把藤蔓輕輕地栓在架子上，好讓它們能舒舒服服地往上攀援。

庭院農(nóng)耕迫使我放下了魚竿，遠(yuǎn)離了牌桌。 但農(nóng)耕也給我?guī)砹藰啡?，有了赤足親吻大地，在種植管護(hù)中感知季節(jié)的變換。我深刻感悟到與其說是我栽培了這些鮮活的生命，倒不如說是它們栽培了我。因?yàn)橛辛诉@些生命的陪伴，生活中便多了些情趣，多了些牽掛，多了些清靜的日子，多了些閑情逸致。（楊國祥）